賈國龍迅速做大西貝 那么如何向規模要效益?
2015 年 12 月的一個周六上午,西貝莜面村創始人兼董事長賈國龍出現在北京六里橋店內,親自主持一場由廚師、高管和應邀食客所組成的“試菜”活動。一年一度的試菜,已經成為西貝的一個“老傳統”:每逢年末,便分別在北上廣三地各組織四場試菜大會,每場都會票選出三道最受歡迎的新菜品,它們將出現在餐館來年的新菜單之中。
作為“老菜提升”類的黃米涼糕,最終成為那天六里橋店試菜的選票冠軍。而這似乎也是賈國龍所樂見的一個結果。“黃米涼糕本來顧客就喜歡,你怎么把它做得更好,能不能把它穩定到最佳水平……(參加試菜評選)就是為了這個。”賈國龍對《財經天下》周刊記者說。
當天活動的最后一個環節,是賈國龍上臺做總結講話。“莜面爽滑,這是我們的特色,但湯頭太像蘭州拉面,這一下就完了!你底味是蘭州拉面,價格卻高出人家一倍,做得再好吃也得不到顧客的認可。”操著有濃厚西北鄉音的普通話,賈國龍一張口便直奔內部評價頗高的一道新菜—“一碗莜面”猛烈開炮。
“咱研發出的菜品,千萬不要說它像誰。我們要更多地主張原創。”賈國龍一向喜歡直來直去,即使現場還有一半參與者是到店顧客,他仍會選擇開門見山,講出自家菜品的不足。
截至 2015 年底,西貝已經發展成為在全國十幾個城市擁有130多家門店的餐飲軍團,管理上也更講究系統和分工,很多事都已經不需要賈國龍親力親為,除了在品牌和營銷上還要多操操心之外,老賈說,自己眼下“主要就是管菜:原料和研發”。
開餐館的賈國龍,自己從來沒做過廚師。西貝 27 年不斷壯大的歷程中,他其實是本色出演了一個生意人的角色。從生意人的心態出發,賈始終背負著憂患意識。他說任何生意最終都是“買賣千家萬家,藏錢的三家兩家”,更何況這兩年“大批外行殺入餐飲行業,都覺得這可能是一塊大蛋糕”。
競爭到底有多殘酷,賈國龍說,自己某天曾在上海中山公園附近的一座購物中心里,坐著電梯從最高的七層一直到負一層,就這樣走了一圈,也數了一遍,整個商場一共有96家餐飲店鋪。這一幕怎么能不讓賈國龍心生感慨:“別的可能也沒什么可干的,所以都來做餐飲,最后也就是中和—這一行和其他行業都不好干。”
一個城市里有那么多品牌餐館,最后掙錢的還真就不過兩三家,而西貝必須要做后者。雖然擁有 27 年的歷史,但西貝以連鎖餐飲品牌企業的身份真正在全國發力,卻是在2010年之后。2014年以來,西貝整體開店節奏進一步加快,2014、2015兩年的新開門店數分別為 20 家和 53 家,2016 年則計劃開店70家,總體規模超過200家門店,營業收入希望較2015年底的21億元人民幣,再提升42%至30億元。
餐飲業的立身之本,無外乎看似最淺顯易懂、卻又最為抽象的兩個字:好吃。賈國龍更是將好吃定為西貝戰略。但如何能為“好吃”二字賦予更具特色的定位并最終成就一個餐飲品牌,以及如何能讓“好吃”實現快速標準化復制,向規模要效益?……賈國龍和他的西貝莜面村軍團,為這些更為現實的問題折騰琢磨了數年,終有所獲,才使得他在擴張節奏上敢于越來越快,雄心萬丈。
為西貝尋找最佳定位
從 2010 年起,西貝的招牌名稱在四年時間里換了四次—從最初的“西貝莜面村”,到“西貝西北民間菜”和“西貝西北菜”,再到第三版“西貝烹羊專家”,最后又回到了“西貝莜面村”。如此頻繁更換品牌名稱,顯然會削弱品牌的傳播力和辨識度,但賈國龍寧愿不顧大忌一番折騰,背后的糾結在于想為西貝尋找一個最佳定位。
1999年西貝正是依靠西北特色,劍走偏鋒闖入北京市場。那時候有人如果選擇在西貝宴請朋友,通常開場白就是:“走,帶你去吃家沒吃過的館子。”正是憑借特色,西貝的日子一直過得很順心。2009 年,以一年一店的速度在北京慢跑成長 10 年之后,賈國龍才有意識重新審視自己的事業。他也關注到,自己有一位很能干的同行—海底撈創始人張勇,于同期不僅選擇加速開店,并且每開一家都能輕松做到賓客盈門,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張還高談自己的火鍋店已經將凈利率做到了同行難以企及的18%。
站在 2015 年年末,賈并不否認,自己 6 年前突然滿血復活、重拾創業激情,起因是參加了一些成功學、心靈成長類的所謂大師培訓課程。賈的執拗鉆研勁兒,很有西北人的特色。此后,他又開始癡迷于學習美國營銷學家艾·里斯和杰克·特勞特的“定位”理論。
“我們認為西貝是一個小品類。什么叫小品類?咱們有八大菜系,西貝是第九菜系—西北菜,自己創出來。其實你肯定也注意到了,市場上還有東北菜,卻一點也沒做起來,而西貝卻搶占了消費者心中‘健康好吃西北菜’的認知資源,從而做出了自己的品牌。” 量宇投資顧問(北京)有限公司的陳凡對本刊記者分析說。
“餐飲行業真正的難點就在定位,你把定位弄好了,消費者才會買賬,找到這個點之后,再去復制就容易多了。這的確是很要命的。”陳凡將賈國龍的幾輪折騰稱為一種螺旋式上升的過程。
量宇作為一支私募股權投資基金,在 2013 年成為進入西貝的首支PE。在成立量宇之前,陳凡曾任渣打銀行直接投資聯席全球總裁,此外還有在中金、中銀等金融投資機構擔任要職的顯赫履歷。陳不愿透露這輪投資的具體數額和占股情況,但他告訴記者,當時量宇之所以在餐飲業唯一選投了西貝,其根本原因,現在看來也是最正確的原因,就是“它成為了西北菜品類的代表”。
“西貝進北京10年,還是經常有人把‘莜(you)面’念成‘筱(xiao)面’,很多人依然不知道莜面是什么,好吃的概念傳播不出去,用它來教育消費者會非常吃力。”西貝的咨詢公司之一、勝家品牌咨詢公司總經理樊娟也是西北人,她完整見證了西貝幾次更名的歷程。
第一次改名,西貝拿掉了“莜面村”三個字,改為更容易理解的“西北民間菜”,強調“90%的原料來自于西北的鄉野與草原”,在食材和原料上打健康牌。這可是賈國龍花了 400 萬元買回的定位方案。但實踐過一段時間后,喜歡較真兒的賈國龍,發現按“90%”的標準,真執行起來就太難受了。他給記者隨手就舉出一例—“比如這花椒,四川產的比較好,但為了達到90%的采購比例要來自西北,那咱們就不得不放棄。”
于是,西貝第二次定位時決定去數字化,只強調“草原的牛羊肉,鄉野的五谷雜糧”這一食材特色,并在招牌中刪除了詞不達意的“民間”二字,換成“西貝西北菜”。
打出這樣的招牌后,西貝身上的“西北菜”烙印開始愈發明顯。然而沒多久,賈國龍又開始糾結于新的問題:西北菜的范圍過于寬泛,邊界也過于模糊,難以找到一種更具有代表性、給人深刻印象的菜品,說白了,就是缺乏那種可以讓消費者想到特定的一道菜就流口水的感覺。
為了進一步聚焦,賈國龍開始在羊肉和五谷雜糧這兩種核心食材之間做取舍。一開始,他選中了羊肉。理由是賈發現自己“在微博發個純素的菜,沒人理,效果也不好。發個帶肉的就立馬轉發起來了”。于是,西貝的招牌很快被改至其第三個版本——“西貝烹羊專家”。
經過很短時間的試驗,新招牌和新菜譜并沒有得到預期的反響,而此時,賈國龍內心回歸“西貝莜面村”定位的意愿也愈發強烈。他對莜面代表的飲食特點仍然充滿信心,認為“莜面代表著健康,是一個全新、與眾不同的品類,而西貝就要做這個品類的第一名”。
2013 年8月,賈國龍耗費幾千萬元,將所有門店的招牌換回“西貝莜面村”,才令這段頗為折騰的定位探索暫告一段落。當然,重新回到“西貝莜面村”,之前關于“品牌教育成本高”的問題依然要面對。最終,這個問題是被一個超級符號“I ? 莜”解決掉的—其符號的讀音,正好可以取英文“I love you”的諧音,而“莜”字從此再也沒有被讀錯過。
這期間,與頻頻更換名稱同步進行的,還有西貝門店的初步擴張。2009 年,西貝只有 20 多家門店。當 2013 年回歸“西貝莜面村”時,門店數已經接近70家。而說到西貝的菜單價,其實并不便宜。從大眾點評的用戶上傳評論數據可以看到,執行不同門店不同價格政策的西貝,其人均一餐的消費水平基本保持在70-90元之間。
—賈國龍語錄—
問: 人員情緒怎么調動?答: 漲工資。
問: 據說西貝會投資阿里巴巴旗下的口碑網?答: 沒投,放棄了。問: 為什么啊?答: 我們現在就投自己,不是靠我們自己的能力和辛苦掙的錢全部放棄。
賈國龍自己也有過分析,西貝目前的主力消費群體,年紀都在30歲以上,而且一年家庭收入至少要有40萬元。
“在這個水平之上的,都是西貝的忠實消費者。”說到自家的菜貴,賈國龍告訴《財經天下》周刊一個故事。他曾遇到過一位在北京的老同學,跑來向自己抱怨吃不起西貝。
“他夫妻倆,每月各賺一萬塊錢,還帶著孩子,年收入20多萬吧,我問,‘你們吃西貝嗎?’他說,‘我們吃不起啊……我們就吃大鴨梨。’為什么呢?因為吃一次西貝要花的錢,可以吃上兩次大鴨梨。”面對記者,賈國龍對這段往事并沒有發表更多感想,聽起來,他的這位老同學只是幫助他理解了一件事—吃一次西貝就可以吃兩次大鴨梨。反正賈國龍就是認定了中高價路線,作為銷量第一的菜品—一份面筋的定價是32元。
“草原羊要比育肥羊(每斤)貴兩塊錢,這看起來也都貴不了多少,但貴兩塊它也貴啊。牛羊肉的價錢,正好是豬雞魚的三倍,三倍啊!”賈國龍對記者解釋說,菜價貴的最直接原因是成本高—西貝選用的食材以及菜品的制作工藝,一直導致成本居高不下,菜價不低,但凈利其實不高。西貝的菜單上,百分之六七十都是牛羊肉類菜品。主料價格貴,已然是沒法改變的現實。而賈國龍的固執,也表現在對選材始終不肯放低要求上:羊必須是內蒙的草原花臉羊,牛肉卻放棄了口感柴的內蒙牛,選擇了香味和嫩度都好的澳洲牛肉。
“我承認我們貴,我們面筋可能貴 10 塊錢,但你去我們的中央廚房看看,面筋的底湯不是醋醬油調的,那樣是便宜,我們可是用了七八種蔬菜水果熬出來的。”
陳凡則總結說,西貝一方面已經成為具有消費壟斷性的品類代表,同時又脫離了用戶對于西北菜的低價心理預期,這樣的品牌往往有更高的定價主動權,業績幾乎不會受到宏觀經濟波動的影響,具備抗通脹能力。陳凡曾經邀請賈國龍去鼎泰豐吃飯,讓他體會“小店模式”。鼎泰豐一籠湯包的價格可以賣到 40-50 元,客單價通常在百元以上,但門前排隊等位的客人仍舊絡繹不絕,翻臺率也頗高。后來,鼎泰豐成了賈國龍最為推崇的中式餐飲品牌。
但眼下賈國龍更為津津樂道的,卻是兩個國際品牌—麥當勞和星巴克。這兩家企業,恰好東西賣得都不便宜。但賈對這兩家企業的學習,并不限于定價高。他們選擇昂貴卻好用的廚房設備、大舉投放的廣告策略都讓賈國龍贊不絕口。
2016 年,西貝計劃在 30 億元營收的基礎上,拿出 3 個點用于廣告營銷投放,那就是將近 1 億元。“為什么麥當勞會做那么大的廣告投入呢?它是有作用的,所以我們也會投入。”待到客源充沛,接下來賈國龍就要展開用戶篩選—覺得價格貴的人,那就不要來了。通過連續不斷的營銷活動,“一次叫來10個人,走掉5個嫌貴的,但還能留下5個感覺味道好還感覺價格無所謂的”,最終只要能把那些喜歡西貝、又接受其定價的顧客留下來,這就夠了。
事實上,賈國龍很不看好同行的低價策略,認為中國的市場競爭,由于消費者的不成熟導致商家的不成熟,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劣幣驅逐良幣。“你沒發現嗎,中國沒好東西了,有錢人都跑到世界各地去了。但是去日本買電飯鍋便宜嗎?不便宜。馬桶蓋便宜嗎?不便宜。”說到這里,一向直來直去的賈國龍的情緒顯得有點激動。
2014 年下半年,西貝內部確定了“非常好吃”戰略,全公司只要是與“好吃”有關的服務和資源一律加強,與“好吃”無關的就減掉。從店面、菜單、產品研發到廚師隊伍建設,都被納入這一戰略之中。更重要的是,賈國龍一鼓作氣將原來菜單上的 100 多道菜,先是精簡到 66 道以內,后又減至 45 道。賈國龍對員工解釋說,這是為了便于集中力量調試提升,向著“道道都好吃”的目標進發。
西貝副總裁李展春對記者回憶,當時菜品從 120 道砍到80道時,客流量降了10%,對應到凈利潤上當然是更大幅度的下降。看到這樣的數字,大家都以為賈國龍會收手,但是他卻繼續堅定地執行砍菜行動。
就這樣,一直砍到 45 道菜的時候,西貝開始發現,顧客已經可以接受這本新菜單了。之后西貝的菜品數量便維持在這個水平上,菜品少了意味著更好管理了,賈國龍親自負責的菜品研發,著重于老菜提升,針對那些受歡迎的口味繼續往深里做。
讓“好吃”標準化砍菜的過程,賈國龍本人并非沒有壓力。因為在提出“非常好吃”戰略的同時,2014 年起,西貝開始加快開店速度—提出每年的成長率要不低于30%。但這也就意味著賈國龍的“好吃”戰略之下,其整套商業模式務必快速穩定地復制。于是,“標準化”是這幾年來西貝內部上上下下提到最多的一個詞。
“中餐到底要不要標準化”可謂是餐飲界的終極辯題。這幾年,行業協會和地方陸續出臺了傳統名菜和小吃的標準,重慶小面、揚州炒飯、魚香肉絲都榜上有名。更有人簡單地將標準化理解為機器制作和中央廚房。每次一有類似的標準出臺,總有反對者跳出來指責這會破壞了中餐的精髓,限制了味道。總之,在固有印象里,好吃和標準化是兩者不可兼得的矛盾體。
賈國龍不是沒想過“二選一”的策略:要么少開店,先提升品質;要么先多開店,放低一些品質上的要求。畢竟兩項同時往上提,西貝上下的管理壓力會很大。可是到最后,賈的軸勁又開始慫恿他,還是應該挑戰一下這個高難度任務:好吃和快速擴張,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在 2015 年末的那場試菜中,賈國龍對一款常見的西安肉夾饃也提出了質疑。“白吉饃的脆度不好掌握,今天這是大廚現做現賣,到了門店還能做到這樣嗎?我現在想試試一種軟饃,皮兒是酥的,里面是軟的,可能會好控制些。”
像這樣的探討,幾乎每天都在發生。西貝的研發總部設有標準化導師一職,負責將星級大廚研發的新菜品進行配料量化和流程化,然后由門店的工匠廚師落地。在國內大部分同行還陷在標準化之爭的時候,賈國龍已經多次帶著團隊到日本、美國考察學習,對標準化的理解也越來越清晰。
在考察日資食品企業京日集團時,80 多歲的正山老社長將畢生食品事業的精髓總結為四個維度:時間、溫度、計量、順序。其實這正是操作流程標準化的核心,在這四個維度上對每道菜品進行規范,就能保證出品的穩定。
日本一家叫和民的餐飲企業,訓練一個標準化作業的廚師,只需要 7 天。因為在所謂的標準化流程之下,對廚師優秀程度的考量標準,已經不再是看個人廚藝的修煉,其最大的難點反而是看廚師是否足夠認真—因為你要面對的是一項重復性極高的工作。作為西貝門店廚師,每人只負責做三道菜,重復做,充分熟練后就能將口味做到極致。這正是西貝內部最為推崇的日本工匠精神,而該崗位也被冠以“工匠廚師”的稱呼,他們的月工資均不低于5000元,比行業平均水平高出20%左右,讓人才流失率保持在一個較低的水平。此外,西貝保留的四五十道菜,每道都擁有一份詳細的“作業指導書”,相應的操作臺配有定時器、溫度計、刻度勺等工具。大到澆湯,小到調味,每個步驟所用到的勺子,其勺柄上都標有精確的容量刻度,廚師要按照作業指導書的要求,提前將刻度勺放入相應的容器中,在操作時才能做到從容不迫。
說到中餐的標準化,與工業食品制造又完全是兩個概念,前者更多地體現在食材供應的標準化、手工操作的標準化以及中央廚房與終端廚房的相互配合上。
以西貝很受客人歡迎的“黃饃饃”為例,其食材統一要求從黃老漢的家鄉陜西綏德采購,在每個城市的中央廚房先集中完成調餡、和面,再按照民間做法完成最后的制作環節,最后冷藏配送至各個門店。在現場加熱環節,西貝曾經采用過微波爐或者蒸車加熱的方案,但是速度和口感都不盡如人意。賈國龍又開始從他的學習對象—麥當勞和星巴克那里尋找答案。
“去這兩家考察后才發現,人家加熱用的是烤箱。麥當勞的(烤箱價格)兩萬塊錢,星巴克的四萬塊錢,我們之前那個家用微波爐才三四百塊錢,問題不就出來了嘛!”賈國龍向麥當勞、星巴克學藝的結果,也包括學他們的先進設備。在他看來,這些全球連鎖餐飲企業的菜品品質基本是靠先進設備支撐,一臺好的機器既能鎖定最好的味道,還能快速穩定地出品。
—賈國龍語錄—
問: 現在國內餐飲界很流行推出“爆款”菜品,價格便宜,每桌幾乎都要點一份。你怎么看這種營銷策略?
答:那不叫爆款,叫引流產品。我覺得真正的爆款是iPhone。
什么叫爆款?賣得多、賣得好、而且賣得貴,這叫爆款。
問: 你覺得西貝有爆款么?答: 我們沒有爆款。
問: 哪怕賣得最好的黃饃饃和酸湯掛面也不是?答: 不是。第一它們賣的價格不夠高,第二量還不夠大。
現在餐飲行業有一種趨勢,中央廚房加工的環節越來越多,甚至完全做熟冷凍,到門店再開袋加熱。但賈國龍坦言,自己從沒想過西貝有朝一日會取消現場烹飪的環節,因為中餐的魅力就在于“現做現吃”。西貝在北上深三地設立中央廚房,其作用也只是完成特殊原料供應、原料深加工和風味菜品的預制,保障和支持門店在最后一個環節做出穩定好吃的菜品,最終各家門店的工匠廚師需要完成的是調味、加熱、成熟等環節。另外,“炒”菜是最不容易標準化的,火候不易掌握,于是西貝將菜單里的“炒”菜壓縮到最少,更多地保留烤、燉、煮、燴、燜等方式加工的菜品。也恰好,西北菜用到“炒”的菜品不多,這給西貝的初步標準化帶來了天然優勢。
說到中餐的標準化,與工業食品制造又完全是兩個概念,前者更多地體現在食材供應的標準化、手工操作的標準化以及中央廚房與終端廚房的相互配合上。
以西貝很受客人歡迎的“黃饃饃”為例,其食材統一要求從黃老漢的家鄉陜西綏德采購,在每個城市的中央廚房先集中完成調餡、和面,再按照民間做法完成最后的制作環節,最后冷藏配送至各個門店。在現場加熱環節,西貝曾經采用過微波爐或者蒸車加熱的方案,但是速度和口感都不盡如人意。賈國龍又開始從他的學習對象—麥當勞和星巴克那里尋找答案。
“去這兩家考察后才發現,人家加熱用的是烤箱。麥當勞的(烤箱價格)兩萬塊錢,星巴克的四萬塊錢,我們之前那個家用微波爐才三四百塊錢,問題不就出來了嘛!”賈國龍向麥當勞、星巴克學藝的結果,也包括學他們的先進設備。在他看來,這些全球連鎖餐飲企業的菜品品質基本是靠先進設備支撐,一臺好的機器既能鎖定最好的味道,還能快速穩定地出品。
探索“小店模式”2014年4月,西貝莜面村首家第三代店鋪在北京CBD地區的財富中心開業。開業第一天上午,顧客爆滿。賈國龍進店轉了一圈,對這家店的開創人、西貝莜面村創業分部經理王龍龍說了一句話:“這個模式特別好,但是還要再把菜品砍掉一半。”
被賈國龍評價“特別好”的店鋪很快被確定為西貝未來的開店模型,也就是第三代店鋪。迄今為止,西貝的門店形式已經完成三次迭代。第一代門店是街邊大店,其面積都在幾千平方米,被裝修成西北窯洞的風格,這種店鋪的存在時間最長。2009年,西貝開始進駐購物中心,店鋪的面積減少至1000平方米。進入上海開店時,很多購物中心“嫌棄”西貝的風格太土,與商場整個時尚風格不搭,為此西貝也開始在門店設計上加入更多時尚元素,并采用了后廚和明廚同時存在的方案。
現在,西貝已經是各大購物中心的爭寵對象,原因很簡單,在已經進駐的所有購物中心里面,西貝的人氣一直保持在所有餐館中的前三名。2014年,面積在300-400平方米的第三代店鋪誕生,采用中心化全明檔廚房的設計,而菜品則進一步被精簡到只剩下30多道。
第三代店鋪的靈感也是來自一家日本餐廳。2013年,王龍龍在日本觀摩“居酒屋甲子園”大賽時見到了一家名叫“哆啦A夢”的餐廳,面積只有200平方米,員工不過12人,其開放式廚房充分展示廚師作業全過程,讓做菜這件事顯得誠意十足,“非常有感染力”。
那時候,王龍龍已經在西貝工作了8年。他向賈國龍提出自己的店鋪改造方案,最大的改變就是將二代店鋪的面積縮小至三四百平方米,其次是采用“明廚亮灶”的全明檔廚房。
縮減店鋪面積的風險不言而喻,員工配給、作業流程都要重新改造,才能適應小規模店鋪的需要。但立志尋找最有效、最快速店鋪復制模式的賈國龍,沒有做太多猶豫,給了王龍龍大膽試水的機會。
從2012年開始,西貝啟動內部創業模式,在北京、上海等地建立所謂“創業分部”,鼓勵西貝員工成為創業者,參與新店籌建。每個創業分部用創業者個人的名字來直接命名。內部員工和總部以4 : 6的比例,共同投資開店,未來則享受該比例的收益分成。這意味著快速擴張的西貝,正在成為一家由內部員工參與的加盟合伙制企業。
而王龍龍,既是西貝的職業經理人,同時也以“王龍龍創業分部經理”的身份,成為十幾家西貝分店的合伙人。他向《財經天下》周刊記者介紹說,第三代店鋪倡導的“小店模式”,做的是三公里生活圈客人的生意,其消費頻率高于前兩代店鋪。過去大店的傳菜距離長,從后廚端到餐桌,至少要兩三分鐘。現在店小、菜少,上菜速度更快,進一步提高了店鋪的服務效率,用戶滿意度上升,甚至連翻桌率也比從前提升不少。西貝北京漢光百貨店的明檔廚房設在店鋪的最中央,最快可以做到在 15 秒內將客人所點菜品端到桌上。
而更直觀的變化是,隨著店鋪面積變小,選址變得更容易,資金壓力也減輕了,而這些優勢無形中加快了西貝開店節奏,整個2015年,正是“小店模式”幫助西貝一口氣在全年開出了 53 家店鋪。此外,西貝還在最短的時間,將旗下130多家門店全部完成明檔廚房的改造。
西貝似乎在連鎖餐飲經營的道路上越走越快、越走越順。西貝副總裁李展春則總結說,真正為西貝快速開店戰略保駕護航的,是包括精益運營體系、供應鏈整合體系、門店創新和開發體系、食品安全系統、人力資源系統在內的一系列的系統化運營建設。
2012年,39歲的李展春離開他已經服務了十幾年的麥當勞,從麥當勞華東區運營主管的職位上辭職,進入當時只有40多家門店的西貝,擔任公司副總裁。李展春并不避諱自己跳槽的動機—他所設立的個人職業規劃,是希望能用最短的時間完成最多的價值積累,從而幫助自己在50 歲的年紀便能安心退休—正在走上坡路的西貝恰恰是這樣一個平臺。
李展春對西貝存在的問題看得很清楚。在他看來,當時的西貝還是一家相對傳統的中餐企業。利潤很好,門店排隊也很火爆,但是各種系統的缺失讓這家企業其實處于一種“裸奔”狀態。
此前十幾年里,李展春親歷了麥當勞從十幾家門店發展到100多家店的過程,因此深知系統建設的重要性,在他看來,“真正優秀的連鎖企業,在開出幾十家、100家門店的時候,就已經為將來上千上萬家標準化門店打下堅實基礎”。
舉個例子,帶著在麥當勞的運營經驗,李展春為西貝重新設計了精密的員工小時制排班系統,從而確保了在客流高峰與非高峰時段,門店員工實現更為靈活的配給。過去西貝都是按天或者按月來雇人。但現在,店鋪員工都是“小時工”,一個店的運營,則可以被拆成多少個工時——店鋪做多少流水,對應著多少菜品,最終需要用多少工時完成,都有精確結論。很明顯,這樣的做法可以大大節省人員成本。
“連鎖就是細節(Retail is detail)。如果你能把細節做到系統里去,門店就是簡單可復制的。”李展春對《財經天下》周刊記者說,當下他已經可以望見,西貝有朝一日擁有1000家門店時,會是怎么樣一種局面,似乎一切只是時間問題。
盡管西貝的高管和普通員工談到擴張時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賈國龍本人談及未來西貝的開店目標時,言辭卻很保守。他只愿告訴記者,“2016年新開70家,2017年是100家”,此外再沒有提及更遠的目標。
賈國龍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務實的生意人。盡管身邊不乏各種快速掙錢的機會,但他最終還是選擇抵御誘惑。這些年來,他放棄在內蒙投資礦產、房產的機會。前不久,他又放棄投資口碑網。
“沒錯,這是利益的誘惑,但如果那個利益來得太快,就會讓你在自己的主業上分心。”賈國龍說,這不符合自己的價值取向。誰都知道干餐飲是何等的苦活累活,但已經干了二十幾年餐飲的賈國龍,卻從沒有介意過這是一種利潤很薄的產業。
“只要你持續做、繼續創新往好里做,如果能做上 100億、1000 億元的收入規模,就算維持百分之五六的凈利潤率,這就不低了。”這時候,賈國龍情不自禁又把話題轉到了他最喜歡鉆研的麥當勞和星巴克,深信西貝正如這些企業已經做到的那樣—“拿到10個點以上的凈利潤才算合理”。
20多年前,賈國龍的餐飲生意就起步于他的家鄉—內蒙古巴彥淖爾市。從巴彥淖爾向南可以望到黃河,另一邊是鄂爾多斯,成吉思汗就長眠于此。如今,每次返家路過,賈國龍都要停下來,到成吉思汗陵看一眼 780 年不滅的長明燈。
(財經天下周刊 記者:婁月 攝影:尹夕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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