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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聯商高級顧問團成員 潘玉明

圖片/友多八喜（途牛）

8月31日下午3點，7&i控股正式發布公告，池袋西武的出售履約已經完成，9月1日生效。

協議價從2500億日元減少到2200億日元，名義是繼續百貨店業務、繼續員工雇傭協議，算是應對員工工會罷工的呼聲吧。包括內在債務等因素，實際交易轉讓價格約為8500億日元。

7&i控股，背棄了誠信理念

7&i控股的價值觀（社是）是，立志做一個值得客戶信賴、誠實的企業；立志做一個值得客戶、股東和社區信賴的、誠實的企業；立志做一個值得員工信賴的、誠實企業。

這個價值觀是祖業伊藤洋華堂1972年確定的 ，2005年被7&i控股繼承。2023年3月去世的伊藤洋華堂創始人伊藤雅俊特別倡導“誠實”的商人之道，但是，近年來以股東利益為絕對導向的“股東資本主義”越演越烈，伊藤先生的“真誠、誠實”的理念正在被拋棄。

7月25日，崇光西武工會因擔心大面積改造導致裁員、員工就業出現危機，為確定罷工權而實施工會會員投票，結果顯示，總計3833票中，贊成票3600票，反對票153票，以93.9%的贊成率確立了罷工權。

組織示威游行的崇光西武工會的寺岡泰博委員長表示：“我們盡力了，罷工是我們的最后武器，雖然沒有改變結果，但也表達了我們的合理合法訴求，以后要換一個勞資談判對象FIG了，因為雇傭合同問題還遠遠沒有落實�！�

日本大型百貨店約60年來第一次罷工，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就這樣悄悄落幕，讓關注員工人身權益的人郁悶、讓在此打工的1萬多員工惴惴不安。事實上，這件案子在員工中早就傳開了，池袋西武店將變成“友多八喜百貨店”，百貨店賣場面積大幅度縮小，同步大幅減員。

7&i控股一直對外宣示，要誠實地面對員工，但是在一年多的簽約拉鋸戰中，有多次機會向工會及員工說明、解釋，但是，到8月下旬與工會見面會為止，沒有向工會和員工透露任何信息，井阪社長曾經透露，如果出售，先決條件是保持“百貨店業務連續性”和“員工就業保障政策”，但是后來完全轉向，不管不顧，與當初的說法矛盾。

寺岡泰博委員長表示，“如何維持員工的雇傭政策完全不透明，（對此）感到強烈憤慨”，在需要付出痛苦的時候，7&i控股扔下員工、背信棄義。

井阪社長，表示不服

井阪隆一生于1957年，從青山學院畢業后，1980年加入7-11。曾經擔任產品本部長，2009年被提拔為7-11社長，2016年晉升7&i控股社長，自2023 年起擔任社長兼CEO。

作為7-11的成功掌門人，在這次交易中，井阪社長飽受批評。

2022年2月，7&i控股決定出售崇光西武百貨業務，經過兩輪競標，11月11日簽署協議，將其所持有的崇光西武股份出售給Fortress基金，并約定在2023年2月1日最后期限簽約履行。

但是，并沒有按期履約。2023年2月，美國投資基金駐日本公司的山下昭夫在7&i控股總部敲桌子，表達不簽約的憤怒。

被逼無奈，井阪隆一和高管們提出三項拖延措施，將履約推遲到3月，然后再推遲到4月；借召開股東大會推遲到5月；在沒有固定期限情況下，逐漸推遲。

記者當面問起這個事情時，井阪社長解釋說，由于內幕交易有規定，主要信息是在股權轉讓協議簽訂后才可以披露，后續與利益相關者的協調一定會很困難，會努力協調、達成共識。

但是，投資基金一位高管對此尖銳指出，7&i控股沒有正式向相關方溝通解釋這是交易合約規定，他們擺出滿不在乎的冷僻姿態，急于完成交易，沒有做好提前應該做到的工作。

在關鍵的意見溝通協調期間，解除了反對政策不透明的西武池袋店社長職務，同時加派認同出售政策的高層人數，說明井阪社長的行動是有故意安排的。

對于外界認為井阪隆一任職七年，“決策緩慢”等批評聲音，井阪隆一反駁說，“我不覺得進展緩慢，業務改革不能像下象棋那樣快速推進”。

資本話語權大，是好事？

2023年4月6日，7&i控股公布了2022年業績，銷售額為11.8113萬億日元，同比增長35%，在日本零售業中首次超過10萬億日元，一時間相關媒體一片歡騰。營業利潤達到創紀錄的5065億日元，同比增加約1100億日元。

業績增長貢獻者主要是2021年5月收購的附帶加油站的美國連鎖便利店 Speedway（SEI），營業利潤為3965億日元，增長76%，營業利潤額增長約1700億日元，超過了7&i整體利潤增長幅度。核心因素是汽油毛利增長27.2%，以油帶貨產生巨大業績。而且2021年的部分收益業績轉移記錄在2022年，產生2000億日元的增長效果。

國內7-11便利店業績也保持平穩，營業利潤達到2328億日元，同比增長4.4％，熱門商品、自有品牌商品銷售業績良好，現有店鋪銷售額同比增長3.6％。

對于2023年度預測，SEI將加強其高利潤的新鮮食品，飲料和自有品牌產品，預計銷售額增長1.7%，與7&i整體動態持平，不過，美國市場風險波動有很多不可預測因素，汽油消費的趨勢也是在萎縮狀態，因此加油站連鎖店的業績走勢值得關注，消除這個突發的增長因素以后，2023年預測7&i整體增長幅度大約為1.3%。

影響企業的拖累項目，主要是伊藤洋華堂超市，營業利潤為4億日元，同比下降75%，最終虧損152億日元；另外就是崇光西武百貨店板塊，最終虧損為130億日元，連續4年虧損。這兩個常年包袱，導致投資方要求井阪隆一將其切割、出售，保留便利店優質經營項目，將7-11做成國際第一品牌。

井阪隆一難以答應，于是投資方提出強硬要求，在2023年5月25日股東會上要求井阪隆一等4名董事辭職。

股東大會，自有章法

2023年5月25日，7&i控股的股東大會于上午10點在總部舉行，有436名股東參加，比去年增加了187名。會議開始時，井阪社長介紹2022年的銷售及財務業績。在隨后的問答環節中，井阪社長重申堅持出售陷入困境的崇光西武百貨，與會者提出了10個問題，其中有5個來自井阪的擁護者，即7-11的加盟商。一位每年參加股東大會的股東說：“和往常一樣平庸無聊”。

敏感的投票在下午1點多進行，公司的提案票、井阪社長連任的支持率為76.36%，否決了股東要求井阪退任的提案�？吹阶约旱闹С致�，井阪社長暗暗吃了一顆定心丸，或許，一切都在社長的掌控中。

為應對投資方要分割華堂超市的壓力，2023年3月，7&i控股宣布重建華堂超市業務的措施，作為新的中期計劃。主要包括四個主要項目，退出服裝經營項目、集中首都圈項目同步繼續關閉虧損店鋪、整合再編內部組織、完善或強化基礎設施。經營目標是在2025年首都圈超市業績的EBITDA達到550億日元，大約相當于2022年業績的3倍。

井阪社長解釋說，這個計劃是從2022年秋季啟動以來，每月舉行2至3次會議、連續討論達成的結果。不過，由于對支持手段缺乏說明，因此其有效性受到懷疑。不僅投資方，就連摩根大通證券分析師Dairo Murata也分析認為，如果不在人員成本等固定成本方面動大手術，無法實現這個目標。

友多八喜，是個狠角色

這次收購案件中，有投資基金方面有人表示，Fortress為什么要選擇電子零售商友都八喜(Yodobashi)控股作為業務合伙人？表達出對友多八喜的不理解。

中國游客比較熟悉友多八喜，喜歡到這家店購物。它是一家經營家電、電腦、照相機、照攝器材用品等商品的量販式連鎖店。在日本家電行業江湖中，業界首位的是山田電器，2021年銷售額1.1744萬億日元，業界第二位的是比酷照相機，2021年度銷售額7923億日元， 友多八喜緊隨其后，2021年銷售額7530億日元，江湖排位賽暫居第三。 

該企業起源于1960年4月，由藤澤昭和成立，創業名稱為“藤澤照相商會”，以販售照相機和攝影相關用品為主，1967年更名為“淀橋照相商會”，1974年更名為“ヨドバシカメラ（Yodobashi Camera）”，2008年北京奧運會期間，同步啟用漢字“友多八喜”的名稱。2020年7月，創始人藤澤昭和就任會長，仍然當時控股公司社長，大兒子藤澤和則晉升為友多八喜的社長。

在經營方面，友多八喜選擇經營區域以關東地區為主，連帶大阪、名古屋，九州和福岡一個店也沒有，店址目標是交通便利的車站附近，位于較小的建筑物中，采取開放式接待入口，以低廉價格銷售。近些年來，隨著電器行業搶占黃金經營資源的競爭加劇，友多八喜的經營策略也區別于郊外路邊店策略（Roadside），以中心城市車站前側面店鋪為戰略目標，稱為（Rail Side）戰略。在同業界和比酷（BIC CAMERA）屬于同一路數，山田電器后來也跟隨這一做法。

友多八喜在1998年7月份就開始開設網絡銷售，目前在日本國內可以做到當天下單、宅配到家，是日本國內亞馬遜之后第二大規模網絡銷售企業，不過，業績和亞馬遜相差10倍。 

背刺百貨店，一箭多雕

在擴張融合百貨店方面，友多八喜2001年在大阪梅田車站前開店，和阪急阪神形成一個互相依存的經營體系。此后，接受關閉的吉祥寺三越百貨店和近鐵百貨店東京店，改裝為多媒體復合店等多家店，進駐名古屋松坂屋店的大部分，到手項目還有西武札幌店，搶先占據優質商業地產資源，待價而沽，預期開業時間為2028年。

在日本，家電行業進軍百貨店，再造百貨店資源價值，已經不是新聞，這些家電行業能夠拿出實力收拾百貨店留下的爛攤子，一是搶占不動產資源，二是靈活經營，搞復合化多媒體商業，緊緊跟隨百貨店，等于給百貨店上課。

現在，友多八喜又計劃投入200億日元資金改造西武池袋總店，還要拿下崇光千葉店的一部分不動產，打算繼續開設家電綜合大賣場。在談到對于西武池袋總店規劃時，內部人士說：“最初想將北區的地下一層到地上六樓開設家電大賣場，感覺這是最有利的位置，但后來將規劃擴展到中間區域和附樓，占據總體量的50%，甚至包括一層奢侈品區域。

日本行業人士都知道，池袋商圈是東京主要的家電競爭激戰區，比酷照相機包括總店在內，東西方向合計有6個店鋪，山田電器在2009年接受三越池袋店，改造為復合化店。作為行業老三，友多八喜觀望已久，這次抓住進入池袋西武的機會，相當于在比酷根據地“拔牙”，是一個改變家電行業江湖地位的千載難逢的機會。

所以，友多八喜進駐池袋西武不是貿然行動，是企業決策者專業經營智慧的展現，是緊隨風雨飄搖的百貨店之后，隨時準備淘金的狠招數，雖然讓遭遇背刺的百貨店很不舒服，但是友多八喜的黃雀戰略殘酷地表明，百貨店不是必死無疑，而是換個軌道，照樣行。

兩點啟示

第一、池袋西武總店是日本百貨店業績排行第3位，2022年銷售額為1768億日元，占崇光西武百貨店板塊銷售額的35%，利潤占比更多。組織“路易威登”巡展的LVMH路易威登日本社長諾貝爾·勒萊在接受東京電視臺采訪時說：“奢侈品業務的氛圍和環境很重要，希望可以和以前一樣繼續營業”，話刺直指西武池袋店風云。

池袋西武總店在罷工停業一天的情況下，8月份銷售額增長12.9%。這樣一個優秀標桿，被躺槍出售的蹉跎經歷，顯示出百貨店自身的運營價值在萎縮，單店業績好，也擺脫不了總體衰落、被拉下水、任人宰割的下場。

第二、包括中國在內，百貨店早期占領了城市最好的商業不動產資源，現在因為經營不善，業績跌落不休，不能簡單歸因于多渠道。日本百貨店在衰落，可是家電行業有膽量、有魄力搶占百貨店資源，就是在變相諷刺百貨店，從昏聵中醒來，從一把手大腦中找原因：品德不良、不懂業務、無力駕馭，是企業衰敗的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