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城零售這事兒值得阿里、美團和京東們如此折騰么?
圖片/聯商圖庫
如果要找出2020年最熱的“戰場”,阿里巴巴、美團和京東可能會不約而同地指向同城零售。
從增長的視角來看,阿里巴巴、京東所在的傳統電商市場和餓了么、美團所在的本地生活服務市場增速都在下滑,但線下零售卻看似天地廣闊,2019年,國內網絡零售額僅占社會品銷售總額的24.7%。
從競爭的視角來看,同城零售有著另一重意義:美團和餓了么核心的外賣業務是日頻,京東、天貓等B2C電商多以月頻為節奏。這兩者時有競爭,但很難在實質上打入對方的腹地。周頻的同城零售市場地位特殊,誰占住了這里,就占據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戰略地位,對整個競爭格局都有可能產生影響。
但與巨頭們對同城零售的高期待和重投入相伴的,卻是這個市場先天的尷尬:不穩定的訂單量,本就很低的利潤空間,復雜的鏈條和難以兌現的預期。這些“殘酷”的現實已經開始讓參與者們思考,如此折騰是否劃算。
烈火烹油的同城零售
阿里巴巴的同城零售戰略由阿里巴巴集團董事局主席、首席執行官張勇(花名:逍遙子)帶隊,前端是同城零售事業群,出戰的是天貓超市、淘鮮達、盒馬和2020年7月升級后的餓了么,對小店的改造則由零售通事業部來做。
2020年4月,天貓超市進一步升級為同城零售事業群,并吞并了原屬本地生活服務公司的餓了么新零售業務。自此,同城零售成為阿里新的一號工程。目前阿里本地生活副總裁、餓了么新零售負責人熊斌已經向天貓超市的負責人李永和匯報。
最近兩年,天貓超市在阿里巴巴的地位步步高升。早在2018年11月,天貓超市就從天貓獨立出來,成為單獨的事業群,在級別上和天貓事業群平級。阿里巴巴2019年第三季度,同城零售業務表現出了極強的存在感——以天貓超市、盒馬為首的新零售及直營業務收入占比達到15%,首次超越傭金收入,成為阿里巴巴的第二大收入來源。此前淘寶和天貓的廣告收入和傭金收入一直是兩大核心收入來源。
以外賣起家的餓了么自然不會缺席。7月10日,餓了么宣布全面升級,從送餐升級到送“萬物與服務”,布局“身邊經濟”。過去一年里,餓了么平臺的非餐飲類需求持續增長,尤其是商超、果蔬、醫藥、鮮花等品類。餓了么CEO王磊表示:“我們有好幾支團隊,有好幾個部隊。我們今天希望從不同的視角、不同的領域進去,盡量多地去滿足消費者在城市生活中方方面面的需求。”
阿里巴巴同城零售的供給側則以大潤發為核心。阿里巴巴集團副總裁、零售通事業部總經理林小海接受《中國企業家》采訪時表示:同城零售的核心供給主要還是以大潤發為主,“因為大潤發整個供給能力很強�!�
對美團來講,同城零售也是“一號工程”,但邏輯和阿里巴巴不同——線下零售與美團核心業務關系更加緊密,循著Food+Platform的思路,從外賣延伸到更多品類水到渠成;美團擁有一張龐大的騎手網絡,但餐飲外賣需求短時間高并發,除去用餐高峰時段,騎手處于閑置狀態。這么一張現成的網絡,為什么不用同城零售提高訂單密度、減少其成本呢?
美團的同城零售戰交給美團的閃購事業部和優選事業部。美團閃購主打“30分鐘送貨上門”,由美團最年輕的高級副總裁王莆中帶隊。這個事業部包括了實物電商業務“團好貨”。從這點也能看到,這是美團對阿里電商基本盤的試探。
據晚點報道,2020年3月,美團高級副總裁兼到家事業群總裁王莆中在一次內部會議上稱,阿里現在面臨拼多多、京東的雙重圍剿,希望未來也能被美團閃購圍剿。美團閃購業務下一階段目標為年成交額實現1000億元,目前年成交額規模在小幾百億元。
根據美團2020年一季度財報,疫情期間,閃購所在新業務板塊收入41.7 億元,同比增長4.9%,是當季美團唯一增長的業務板塊。新業務板塊包括網約車、共享單車、美團閃購、小額貸款業務、B2B餐飲供應鏈服務,在疫情之下,可以說增長靠生鮮和零售業務撐起。2020年第二季度,美團財報稱閃購“實現了可觀的收入同比增長”。
2020年第二季度,美團還新成立了社區團購業務的優選事業部,正式進軍社區團購賽道。
就在阿里巴巴將天貓超市升級為同城零售事業群的同時,京東成立大商超全渠道事業群,整合原有的京東超市、消費品事業部、新通路事業部、7FRESH和1號店,配合同城零售的“物競天擇”項目實現“半小時達生活圈”。
物競天擇事業部總經理李昌明在接受品玩等媒體采訪時表示:“ 物競天擇未來會逐漸成為公司的戰略項目�!本〇|對物競天擇的期待頗高,目標是在2023年實現銷售額超8000億元。
根據李昌明的說法,物競天擇項目自誕生就是為了解決線上銷售的飲用水、米、面等較重的快消品虧損問題,“這種產品虧損非常嚴重”,以農夫山泉礦泉水為例,原有的京東自營模式下,品牌商需將水運到京東的大倉,再通過物流層層分揀,需要半天或者隔天送到消費者手中;物競天擇和農夫山泉的網點體系打通,消費者在京東下單后,由最近的網點就近配送,下單到收貨時間縮短在兩個小時左右。由于配送距離的縮短,履約成本大概降低一半。
之后,京東發現鏈接社會化業務可延伸的場景非常多,消費者對即時配送的需求也較強烈,除了商超領域,京東的3C、服飾、家居、醫藥、鮮花都跟物競天擇做了接通。
在李昌明看來,阿里巴巴、美團、京東三家基因和業務邏輯各不相同:美團以外賣起家,業務基于地理位置履約,本地生活業務較為寬泛,但“在商超領域扎根尚淺,和商超、品牌的關系還處于剛剛開始的階段”;阿里巴巴有自己的生態優勢;京東更強調供應鏈基因,京東超市已和快消領域的品牌商有合作。
同城零售的矛盾
不管是大型連鎖還是小型零售商,其利潤空間遠小于外賣行業。外賣行業尚且苦于高傭金,低利潤的同城零售更要平衡連鎖、平臺、品牌三方的利益。李昌明告訴品玩,要做好同城零售,就要和更多線下連鎖網點接通,提供更多的供給;就需要大品牌商更深入地參與;還需要大的平臺在中間起到引領作用,這是同城零售能夠成功的關鍵點。
但這也正是同城零售的尷尬之處。
首先,商家庫存深度是個問題。百聯咨詢創始人、零售電商行業分析師莊帥向品玩指出,在電商“無限貨架”模式下,庫存基本沒有限制;但傳統的線下店鋪追求高周轉,不會備很多庫存。同城零售的訂單基于不同的位置和場景,訂單極度不穩定,導致不痛不癢,不尷不尬,商品豐富度成了一個大問題。
其次,莊帥認為,連接消費者和商家的數據太少。和電商相比,同城零售的業務離消費者更近一些,消費者多元化、屬地化的訴求會更強。而數據正是同城零售玩家們撬動品牌商、賺取利潤的關鍵一環。
李昌明告訴品玩,京東同城零售的利潤來自三個方面:第一是最后一公里的物流成本優化,第二是改變消費者的認知,讓其愿意為同城即時配送付出單獨的運費,第三就是用戶的數字化�!坝脩魯底只鋵嵤瞧放粕套钕胱觯茈y做到的事。在線下大賣場里,品牌很難知道什么人買了什么產品,通過同城零售業務,用戶的ID、用戶畫像、購買行為等可以跟品牌一起做消費者洞察的共創。品牌是愿意投入的�!�
淘寶的個性化推薦“千人千面”做了7 年多,如今“猜你喜歡”仍難準確,放大到同城零售的范疇,這些數據遠遠不夠用——比如,平臺要怎么把“吃西貝莜面村”和“買某品牌的口紅”建立數據上的聯系呢?莊帥認為,餐飲外賣是固定需求,附近商家有限,選擇很少;但同城零售是去中心化,抓取長尾銷售。這對數據的豐富度提出了較高要求。
第三,同城零售的需求非常即時,且依托場景,這對調度系統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訂單信息如何傳遞?如何同步?如何結算?接單、派單、送貨、妥投等環節都需要一個復雜的調度系統。再進一步,如果某個消費者下單了兩家店鋪的兩個商品,是并成一單派送,還是分開派送?如果分開,先去哪家揀貨?如果消費者在網上下單了書,誰來揀貨?怎么從復雜的書籍庫存中找出要送的那一本?這些問題不是假設,疫情期間線上售書的新華書店就遇到了。
目前來看,同城零售最大的成本是運費成本。李昌明坦言,達達目前的運力還需要加強,所以物競天擇在京東物流、達達的眾包物流之外,還接入了水站、奶站等有自配送能力的商家。當然,引入第三方意味著對配送品控提出了更高要求。
正因這些天然存在的矛盾,同城零售雖然在理論上擁有非常大的空間——在整個社會零售除了網絡零售,都是同城零售的市場,但自帶的矛盾,決定了這個生意在短期內體量不大不小,不尷不尬。
難啃的硬骨頭
同城零售的模式落地到一家公司身上,面臨的挑戰更多。
以京東的物競天擇為例。首先要解決大公司的內部創新問題。《創新者的窘境》曾提出,每個大公司都會圍繞成熟的主營業務形成一張看不見的“價值網”,所有的游戲規則、管理機制、企業文化、路徑依賴甚至用戶溝通方式都圍繞之建立,當破壞性創新出現時,它背后往往代表全新的“價值網”,并且極不成熟,于是幾乎一定會被舊的“價值網”判定為“不靠譜”。管理越是成熟完善的公司,越是認為之不靠譜。
李昌明介紹,京東之前的大變革都是自上而下發起的,但物競天擇是從業務自下而上生長的,這對人資、財務、創新機制的挑戰很大。單就商品展示來說,京東原來的貨架式的B2C模式,是基于收貨地址進行全量商品展示,同城零售則要基于消費者實時地理位置展示的,要轉變,則會涉及到很多底層的改造。
過去幾年里,京東從自營逐漸開放了平臺給商家,但目前的開放程度遠不能滿足同城零售的需求。李昌明說,“像物競天擇這樣的項目,會把整個的訂單流轉環節的節點進行重構,甚至于每一個節點都有可能對外開放,與各種業態各種類型的商家進行合作,這對內的挑戰其實是非常大的。 ”
對內挑戰意味著固有利益格局的重塑。前文提到的農夫山泉案例里,利潤環節由京東自營的差價轉移到了物流配送環節。而開放配送環節,則可能影響京東物流的固有利益。
我們已經分析過,同城零售對物流提出非常高的要求。李昌明曾告訴品玩,物競天擇的自營業務一開始基本由京東物流履約,2019年年中,京東內部做了一個深刻的討論和反思:京東自營到底意味著什么?結論是:給消費者服務標準的承諾。這意味著顛覆京東物流的自營機制,還要開放出去。當然,這個共識是“經過了很多次的討論才達成的�!�
再者,同城零售的供應方——線下商超的數字化能力也是一塊難啃的骨頭。畢竟不是每個零售商都有沃爾瑪的魄力和財力,在5年前就愿意投入幾億美元用于網店、App升級。李昌明介紹,很多線下的商超會單獨辟出來一小塊地方來做到家業務,揀貨的能力、訂單履約能力都需要逐步建立。
對于農夫山泉這種自有一套網絡體系的大品牌,京東物競天擇和其系統接口對接,就能打通數據;但很多品牌自有系統并不完善,需要平臺方將自己的系統布到對方的網絡中,這就是一個不小的工程。
此外,線下商超的線上線下協同也是個難題。傳統大品牌商如飛鶴,為了避免價格體系沖突,往往嚴格區分線上和線下渠道,線上團隊和線下團隊也是獨立的。幾年前,電商剛開始探索快消領域時,為了撬動品牌商,鼓勵它們做線上線下差異化;如今同城零售的購買在線上完成,出貨由線下執行,京東、阿里巴巴們又希望品牌商合并線上、線下,做全渠道運營。這對品牌商來說是一個不小的轉變。
同城零售這個生意,抬頭望去一片星辰大海,但低頭來看兩腿沾滿了泥。模式尷尬導致其目前體量不大,核心矛盾也決定了短期回報微薄,同城零售將仍作為本地生活和遠場電商的補充模式存在。
但各大玩家多多少少都有相關的經驗,棄之可惜,在難尋增長的當下,如果每個城市都能增加一點營收,將是巨大的增量。
在京東、阿里巴巴和美團,幾乎都能找到多路縱隊左右開弓。要提高這個生意的性價比,也許整合各路縱隊、集中力量是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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