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谷
聲明|題圖來源于網絡。驚蟄研究所原創文章,如需轉載請留言申請開白。
在燒烤店打人事件引發了網友們的眾怒后,關于女性群體安全感的話題再次引發社會關注。有網友指出,在燒烤店的監控攝像頭下尚有如此惡劣的行為發生,難以想象更多無法被看到的地方,女性又會面臨怎樣的安全威脅?
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我國有近9200萬人獨居,其中獨居女性的數量接近4000萬。18-35歲的女性中,超過七成有2年以上獨居經歷,多數女性獨居是因為處于剛畢業或剛開始工作的人生階段,而安全也成為她們最擔心的問題。
當獨居女性群體逐漸壯大,她們也在安全焦慮之中用自己的方式,迫切地找尋著一份安全感。
28歲的蕾蕾在大學時期,就曾遭遇過令人不悅的騷擾。當時為了多賺取一份生活費,她經常利用課余時間到快餐店做兼職。有段時間,她發現每次自己當班的時候,總會遇到一個陌生男子進店就餐,后來她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據蕾蕾介紹,其實起初她并沒有覺察出任何問題,“因為我兼職的快餐店開在一大片小區旁邊,很多住附近的人平時不想做飯就會來這里湊合一頓,所以顧客里有一些熟面孔很正常。”但是有一次,蕾蕾因為學校臨時有事遲到了半小時才到店交班,而當她走上崗位熱心地為一名男顧客點完餐后,對方突然說了一句“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蕾蕾以為對方也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所以并沒有覺得有異常,甚至在對方提出添加微信好友的時候,也接受了對方的請求,但這卻給她帶來了一段至今仍然心驚膽寒的經歷。
“加了微信好友后,他開始每天給我發早安、晚安,還經常問我吃飯了沒有,什么時候上班。我發的每一條朋友圈,他都會點贊并且在評論里套近乎,這種感覺就像是在追求我一樣。但是我只是出于禮貌才加了他的微信,所以我也很明確地告訴他不要再打擾我。”蕾蕾的提醒有一定的效果,之后的一段時間對方沒有在微信上再騷擾她,朋友圈里也只剩下點贊這個唯一的互動,但是這段寧靜也很快就打破。
因為實習的緣故,蕾蕾辭掉了兼職的工作,并且在學校外面租了房,開始每天往返于出租房和實習單位之間。有一天,蕾蕾因為加班很晚才回家,在從公交站步行回家的路上,她隱約感覺到有人在尾隨她。“雖然平時在朋友眼里我是個大大咧咧、很外向活潑的人,但是當時已經很晚了,路上也沒什么人了,所以還是挺害怕的。”
不過蕾蕾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她也一路安全地回到出租屋里,可當她剛坐下來拿出手機的時候,就收到了一條微信消息。“那個人發過來一張照片,拍的是我住的單元樓入口,然后下面還帶了一句話:工作辛苦了,晚安~”蕾蕾說,她當時既緊張又害怕,“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被偷窺被監視了,聯想到回來的路上還感覺有人在跟蹤我,那一瞬間特別惡心。”
因為怕身在外地的父母擔心,蕾蕾只把相關情況告訴給了朋友,并且把對方從好友列表里刪除。為了安全起見,蕾蕾當晚就在朋友的幫助下搬出了出租屋。“那會兒剛付了1個月的房租和押金,也顧不得聯系房東退押金。雖然損失了一筆錢,但是安全更重要,這也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
所幸蕾蕾很快就畢業了,而隨著離開學校去到外地工作,這段驚險的回憶也慢慢淡出了蕾蕾的腦海,但她仍然無法忘記這件事情給她的教訓。“不論男生女生,在接觸陌生人的時候還是要有防范意識,保持適當的距離。一旦感覺到異常,一定要及時尋求幫助,所謂的安全感不是在自己遭遇侵犯的時候,能夠保護自己,而是從一開始就不讓自己處于風險之中。”
今年剛滿30歲的娜娜說起自己的遭遇,顯得格外淡定。畢業至今,娜娜在北京、深圳、杭州等城市都工作、生活過,長期的獨居生活讓她遭遇過許多不適的時刻,她也因此被迫學會了一些提升安全感的小技巧。
“我在北京坐地鐵上下班的時候,早高峰車廂里全是人,擠得動都動不了。有好幾次我都明顯感覺到被人摸腿、摸屁股了,但是那種環境下你也做不了什么,就算報警也沒證據。”不過,后來娜娜也從朋友那里學到了經驗,“一開始上車的時候就直沖兩節車廂連接的地方,那個地方因為上下車不方便,所以空間會比較寬松一些,上下車的時候也不容易被擠到。”
娜娜在深圳工作的時候,為了省錢住在關外,這里大多數都是出租屋而且樓道里也沒有監控探頭,平日里**量大且品流復雜,每到深夜街頭還會擺起成片的夜宵攤,到后半夜經常會有人醉酒發瘋。娜娜好幾次睡到后半夜被樓下砸酒瓶、吵架的聲音給驚醒,但毫無辦法。
有一次深夜,娜娜隱約聽到門外有人在開鎖的聲音,起初她以為是對門的鄰居下班回家了,但她又立刻想到前兩天房東上門收房租的時候,鄰居說自己馬上要出趟差,得一周之后才能回來。“我當下就意識到可能是來賊了,然后背上就開始瘋狂冒冷汗。也不知道我當時怎么就突然腦筋一轉,用自己的備用手機給自己打了一個電話。”
娜娜假裝鎮定地接通了自己打給自己的電話,然后開始了一段連她自己也覺得“神奇”的表演。“我就假裝是接到‘老公’的電話,然后在電話說‘老公’馬上就回來了,為了壯膽我又順帶把客廳的燈和電視都打開了。就這樣過了一會兒,樓道里就響起了有人下樓的聲音。”娜娜說,雖然自己的演技可能有些拙劣,但是也起到了救急的作用,“第二天我通知了房東,發現對門鄰居家除了大門的鎖被撬開了,沒有其他損失。”
經歷了這件事后,娜娜特別重視家居的安防問題,她上網查了很多種預防和應對危險的方法,甚至在房東用了十幾年的鐵柵欄門上,強行裝了一個電子貓眼,又下單了一個阻門器并且每天晚上不厭其煩地放置在大門后。“這些東西主要是起到預防和震懾的作用,雖然并不能把危險完全拒之門外,但是對于像我這樣的獨居女性來說,也提供了非常大的安全感。”
據娜娜介紹,她最近搬家又買了一套3000元的門鎖,不僅有指紋識別開門的功能,被撬鎖或者是其他異常情況時,還會自動報警并且給App發送提示消息。“除了這些電子產品外,我還有一雙從老家帶過來的男士舊皮鞋,每次我回家的時候,就會把它放在門口。這樣我就不用再假裝給‘老公’打電話了。”
今年27歲的小貝已經在北京工作了兩年,但在這兩年里她搬了三次家,而每一次搬家也都和安全有關。初到北京時,因為收入有限,小貝選擇和別人合租。“當時只圖這里離公司近,坐地鐵上班四十分鐘就能到,而且房租只要1500塊。但是住進來之后,麻煩也不少。”
原來小貝所說的合租房,實際上是由一間128平的三房改建而成,包含客廳在內共有四個房間,但是四個房間一共住了十口人。“我去看房的時候,住在其他房間人都出去上班了。等我簽完合同正式搬進去的時候,他們都下班回來了。然后我就被震驚到了。”據小貝觀察,除了自己住在最小的房間,其他三個房間分別住了一對夫妻加他們的孩子、三個男生,另外還有兩男一女。
“那對夫妻里的丈夫好像是做小生意的,每天早出晚歸,留下妻子在家里帶孩子;三個男生好像都在一個地方上班,每天中午才出門,到后半夜才回來;至于兩男一女的組合,我到現在還沒想明白他們是怎么住的。”
由于空間有限,一起生活的人又多,小貝在合租沒少見證甚至親身體驗矛盾和沖突。“比如我放在冰箱里的東西,經常會出現丟了的情況。我住在那里半年,就遇到過不下3次,但這種事又不能當成盜竊去追究。”而真正讓小貝無法接受的是半夜被人破門而入的經歷。
當時正值國慶假期,合租房里的其他人要么出去旅游要么回老家了,只剩下小貝和兩男一女的“組合”。1號晚上的11點,出門玩了一天的小貝已經洗漱完畢正準備休息,結果大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小貝穿著睡衣出去一看,原來是“一男一女”架著另外一個醉醺醺的男生在敲門。出于好心,小貝給他們開了門,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但是她沒想到真正“熱鬧”的是后半夜。
“我那會兒剛睡著,然后就聽到那個喝醉的男生大聲地吼叫,因為說的是方言我沒聽太仔細,好像是因為感情的問題。他一邊吼一邊哭,然后另外兩個人安慰他。因為確實太晚了,我就在微信群里提醒了他們一下,沒想到的是,在短暫的安靜之后,那個喝醉的男的突然跑來敲我的房門。”
小貝說自己當時被嚇壞了,雖然知道對方是喝多了,但是看他整個人失控的狀態,很難想象被敲開了門之后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事實是,還沒等我回過神來,我的房門就已經被撞開了。另外兩個人還在一邊安慰我說沒事,讓我別害怕,一邊又嘗試把喝醉的那個人拖回房間。但是這種情況,我怎么可能不害怕,我也不敢再留在房間里了。”驚慌失措的小貝,慌忙收拾了一下貴重物品,然后換了身衣服找到小區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度過了難眠的一夜。第二天一早,她就聯系了中介換房。
小貝說,經歷了這一次的驚險體驗,她對環境有著強烈的“安全焦慮”,后來在租房時,小貝會特別注意小區的環境和鄰居的身份背景。“比如看小區的時候,會優先選有門禁、有保安,樓道和電梯里有監控的小區。合租的室友也會提前跟管家了解一下對方的年齡還有工作的一些情況。如果入住后發現有異常的情況,我也會馬上想辦法換地方。”但是這些都不能完全消除小貝內心對安全的焦慮,為了讓自己更“強大”,小貝利用業余時間學習了拳擊和女子防身術,至今她還會在枕頭下面放上一把剪刀,“民間有說法放剪刀可以辟邪、避免做噩夢,不過我單純就是為了有備無患,畢竟自己一個人住,要對自己的安全負責。”
在知乎,曾有過一個關于“女生一個人住發生過什么恐怖的事情”的話題,2799個回答中,不少人都提到了諸如公共場合被騷擾、半夜聽到撬鎖聲、回家路上被陌生男性尾隨的情況,還有少數人遭遇過入室搶劫。
面對安全感焦慮,有的人像蕾蕾一樣遇到危險時緊急避險;有人則像娜娜一樣,利用各種安全產品和生活中的細節,營造出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也有人像小貝一樣,用更直接的方式,來削減自己對未知危險的恐懼。但是僅靠獨居女性自身提高安全意識、增強防范能力,或許并不能完全解決安全焦慮的問題。
在燒烤店打人事件之前,北京一女子在酒店走廊被陌生男子跟蹤拖拽,上海長寧一女子家中失蹤被裝行李箱,江蘇泰州姜堰陌生惡男破門而入等惡性事件,都曾引發了人們對獨居女性安全問題的關注。
但是在燒烤店事件發生后,仍然有輿論帶著偏見,對身為受害者的女性,做出有失公允的評價。由此也不難想象,面對蕾蕾、娜娜和小貝經歷,又會有多少人問出諸如“為什么要加陌生男人的微信?”“為什么不報警?”“為什么30歲了還自己一個人住?”“會不會是你太敏感了?”這樣的問題。
世界上并不存在感同身受,就像沒有經歷過安全威脅的人,永遠無法理解受害者當下的真實感受和安全焦慮。我們當然可以用統計學的方式,為女性可能遭遇的安全問題貼上“小概率事件”的標簽,但誰又愿意成為統計樣本中的“分子”?燒烤店事件不只是又一次揭開了女性安全焦慮的問題,也揭示了部分社會層面對于女性的偏見,而這恰恰也是女性安全焦慮的潛在誘因之一。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以上均為化名